一、基本案情

2008年4月11日,，中化新加坡公司與德國克虜伯公司簽訂《采購合同》,，約定：1.中化新加坡公司向德國克虜伯公司采購燃料級石油焦25000噸,，數(shù)量可有10%浮動,，石油焦的HGI指數(shù)典型值為36-46。石油焦的裝貨港為加利福尼亞匹茲堡,，目的港為中國港口,，具體港口由中化新加坡公司確定。3.由雙方確認的獨立檢驗人在裝貨港船上采樣檢驗并出具檢驗證書,，該檢測結果是終局的并對雙方有約束力,。中化新加坡公司有權在卸貨港對石油焦的數(shù)量和品質進行檢驗，德國克虜伯公司有權委托獨立檢驗人見證上述檢驗過程并自行承擔相應費用,。如果中化新加坡公司發(fā)現(xiàn)石油焦的品質或數(shù)量與在裝貨港確定的品質或數(shù)量不符,，其應向德國克虜伯公司發(fā)出索賠通知，并有權在石油焦到達目的港之日起60日內向德國克虜伯公司提出索賠(采購合同第7.2.3條),。4.本合同應當根據(jù)美國紐約州當時有效的法律訂立,、管轄和解釋。雙方還就合同履行作了其他約定,。

2008年8月8日,，雙方認可的檢驗人A.J.EOMOON公司在裝貨港出具的檢驗證書載明,，石油焦的HGI指數(shù)為32。同年8月11日的重量檢驗證書載明,，德國克虜伯公司實際交付石油焦26079.63噸,。

2008年7月31日，中化新加坡公司在中國交通銀行新加坡分行(以下簡稱新加坡交行)另立信用證,，信用證45A規(guī)定.石油焦HGI指數(shù)為CA.36-46,。2008年8月27日，德國克虜伯公司向新加坡交行提示包括A.J.EOMOON公司在裝貨港出具的檢驗證書在內的議付單據(jù),。該行于2008年9月2日支付了大部分貨款,。2008年9月11日，德國克虜伯公司開具最終商業(yè)發(fā)票,，確定石油焦單價為301.56美元/噸,。2008年9月25日，中化新加坡公司通過電匯方式支付了剩余小部分貨款,。中化新加坡公司向德國克虜伯公司總計支付貨款7756828.55美元,。

2008年9月8日，石油焦到達南京浴,。2008年11月10日,，中國檢驗認證集團江蘇有限公司出具的化驗證書載明，石油焦的HGI指數(shù)為32,。

中化新加坡公司認為德國克虜伯公司交付的石油焦HGI指數(shù)僅為32構成根本違約,，請求判令解除合同，德國克虜伯公司返還貨款并賠償損失,。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一審認為,，根據(jù)《聯(lián)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的有關規(guī)定，德國克虜伯公司提供的石油焦HGI指數(shù)遠低于合同約定標準,，導致石油焦難以在國內市場銷售,，簽訂買賣合同時的預期目的無法實現(xiàn)，故德國克虜伯公司的行為構成根本違約,。判決支持中化新加坡公司的訴訟請求,。德國克虜伯公司向最高人民法院提出上訴。

二,、爭議焦點

本案爭議的焦點問題在于德國克虜伯公司的上述違約行為是否構成根本違約,。

三、案例分析

1,、本案為國際貨物買賣合同糾紛,，雙方當事人均為外國公司，案件具有涉外因素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一)》第二條規(guī)定：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實施以前發(fā)生的涉外民事關系，人民法院應當根據(jù)該涉外民事關系發(fā)生時的有關法律規(guī)定確定應當適用的法律,；當時法律沒有規(guī)定的,，可以參照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的規(guī)定確定。案涉《采購合同》簽訂于2008年4月11日,，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實施之前,，當事人簽訂《采購合同》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一百四十五條規(guī)定：涉外合同的當事人可以選擇處理合同爭議所適用的法律，法律另有規(guī)定的除外,。涉外合同的當事人沒有選擇的,，適用與合同有最密切聯(lián)系的國家的法律。本案雙方當事人在合同中約定應當根據(jù)美國紐約州當時有效的法律訂立,、管轄和解釋,，該約定不違反法律規(guī)定，應認定有效,。由于本案當事人營業(yè)地所在國新加坡和德國均為《銷售公約》締約國,，美國亦為《銷售公約》締約國，且在一審審理期間雙方當事人一致選擇適用《銷售公約》作為確定其權利義務的依據(jù),，并未排除《銷售公約》的適用,，江蘇高院適用《銷售公約》審理本案是正確的。而對于審理案件中涉及到的問題《銷售公約》沒有規(guī)定的,，應當適用當事人選擇的美國紐約州法律,。《(聯(lián)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判例法摘要匯編》并非公約的組成部分,，其不能作為審理本案的法律依據(jù),。但在如何準確理解公約相關條款的含義方面，其可以作為適當?shù)膮⒖假Y料,。

人民法院審理合同糾紛案件,，無論當事人是否對合同效力存在異議，均應首先對該問題作出認定,?！朵N售公約》第四條規(guī)定：本公約只適用于銷售合同的訂立和賣方和買方因此種合同而產生的權利和義務。特別是,，本公約除非另有明文規(guī)定，與以下事項無關：(a)合同的效力,，或其任何條款的效力,，或任何慣例的效力；(b)合同對所售貨物所有權可能產生的影響,。由于公約并未對合同效力問題作出規(guī)定,，故本案應適用當事人在合同中選擇的美國紐約州法律對此問題作出認定。德國克虜伯公司在本院二審期間提交了《美國統(tǒng)一商法典》和相關判例，認為案涉合同應認定有效,。中化新加坡公司雖對德國克虜伯公司代理人關于美國法律的說明不予認可,，但對于德國克虜伯公司提交的相關美國法律并未提出異議，且亦認為案涉合同應認定有效,。對德國克虜伯公司提交的美國法律,，本院予以確認。根據(jù)雙方當事人提交并確認的美國法律,，案涉《采購合同》并不存在應認定無效的情形,，《采購合同》有效。

2,、德國克虜伯公司是否構成根本違約的問題

雙方當事人在《采購合同》中約定的石油焦HGI指數(shù)典型值在36-46之間,，而德國克虜伯公司實際交付的石油焦HGI指數(shù)為32，低于雙方約定的HGI指數(shù)典型值的最低值,，不符合合同約定,。首先，從雙方當事人在合同中對石油焦需符合的化學和物理特性規(guī)格約定的內容看,，合同對石油焦的受潮率,、硫含量、灰含量,、揮發(fā)物含量,、尺寸、熱值,、硬度(HGI值)等七個方面作出了約定,。而從目前事實看，對于德國克虜伯公司交付的石油焦,，中化新加坡公司僅認為HGI指數(shù)一項不符合同約定,，而對于其他六項指標，中化新加坡公司并未提出異議,。結合當事人提交的證人證言以及證人出庭的陳述,，HGI指數(shù)表示石油焦的研磨指數(shù)，指數(shù)越低,，石油焦的硬度越大,，研磨難度越大。但正如一審判決中指出的即使是中化新加坡公司一方提交的上海大學材料科學與工程學院出具的說明,，亦不否認HGI指數(shù)為32的石油焦可以使用,，只是認為其用途有限。故可以認定雖然案涉石油焦HGI指數(shù)與合同約定不符,，但該批石油焦仍然具有使用價值,。其次,，中化新加坡公司為減少損失，經(jīng)過積極的努力將案涉石油焦予以轉售,，且其在就將相關問題至德國克虜伯公司的函件中明確表示該批石油焦轉售的價格“未低于市場合理價格,。”這一事實說明案涉石油焦是可以以合理價格予以銷售的,。第三,、綜合考量其他國家裁判對《銷售公約》中關于根本違約條款的理解，買方在不存在不合理的麻煩的情況下,，能使用貨物或轉售貨物,，甚至打些折扣，質量不符依然不過是非根本違約,。故本院認為德國克虜伯公司交付HGI指數(shù)為32的石油焦的行為,，并不構成根本違約。

鑒于德國克虜伯公司的行為不構成根本違約,，中化新加坡公司無權據(jù)此宣告合同無效,。

3、當事人責任承擔問題

雖然德國克虜伯公司交付與合同約定的HGI值不符的石油焦并不構成根本違約,，但如前所述,，由于所交貨物與合同約定不符。根據(jù)《采購合同》的約定,，如果中化新加坡公司發(fā)現(xiàn)石油焦的品質或數(shù)量與在裝貨港確定的品質或數(shù)量不符,，有權在石油焦到達目的港之日起60日內向德國克虜伯公司提出索賠。德國克虜伯公司交付的石油焦HGI指數(shù)不符合合同約定,，客觀上造成中化新加坡公司不能及時轉售,。雖然中化新加坡公司經(jīng)過努力予以轉售，但受市場價格變動影響,，產生損失,。故對于貨款差價損失2684302.9美元及利息和堆存費164071.31美元，德國克虜伯公司應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上述損失的產生,，亦有市場風險的原因，故中化新加坡公司亦應自行承擔相應的損失,。稅費,、包干費均是合同履行中應由中化新加坡公司承擔的費用，在其宣告合同無效的請求不能得到支持的情況下,，稅費和包干費均應由中化新加坡公司自行承擔,。

四、裁判結果

1,、蒂森克虜伯冶金產品有限責任公司于判決生效之日起三日內賠償中化國際(新加坡)有限公司貨款損失1610581.74美元并支付自2008年9月25日至本判決確定的給付之日的利息(按中國銀行同期美元貸款利率計算),；

2、蒂森克虜伯冶金產品有限責任公司于判決生效之日起三十日內賠償中化國際(新加坡)有限公司堆存費損失98442.79美元,。

五,、裁判依據(jù)

1、《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二十八條

2,、《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九條

3,、《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一百四十五條

4、《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二)項

5,、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一)》第二條

6,、《聯(lián)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第一條、第四條,、第二十五條,、第三十九條、第四十九條,、第七十四條,、第七十八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