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去年某次開庭過程中,一個被告人充滿怨氣地說:“審判長,,你不知道受害人有多可惡,。當(dāng)時別人正在打他,我也在打,??墒俏掖蛩且驗楫?dāng)時很生氣,他為什么不乖乖就范,?”言罷一聲嘆息,。整個審判庭的人,,再也按捺不住哄堂大笑。
一
有沒有人乘坐過一葉扁舟,?我曾坐過,,從那以后就開始暈船,那種飽腹上頂?shù)母杏X至今記憶猶新,。
從駛離岸邊的那一刻起,,你的一切就都交給了船夫,交給了外人,。木槳劃起的一道道水波,,在陽光的照攝下,時時刺來耀眼的光芒,,給人一種眩暈的感覺,。對于漂浮在水面上的你來說,可怕之處就在于左右搖晃,,好似隨便一個浪頭就能將你整個人打翻,。船越往里走,水的顏色就越可怕,,不免讓你整個人神經(jīng)兮兮,。只能拼命地抓住木船的兩端,這或許是最大的心理安慰,。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搶劫,,那得是有多么絕望?
我們經(jīng)常在新聞中看到一些搶劫案件,,他們的行為很粗暴,,沒有什么技術(shù)含量,匹夫而已,!
真正攝人心魄的搶劫方式是船到了湖心,,如果你足夠勇敢,或者說有閑情逸致,,向船夫吼叫道:“為什么還不到岸邊,?”
船夫不搭理你,或者神秘地看你一眼,,我相信你整個人都會被嚇得魂飛魄散。此情此景,,你沒有任何反抗侵害的能力,,唯一的信念是不能掉入水中。
去年我曾處理過一起搶劫案件,,被告人采用的搶劫方式非常粗魯,。
在一個盛夏的夜晚,,幾個人醉酒后在道路上以碰瓷的方式實施搶劫,,受害人被他們團團圍住,,一通暴打,直接對著人家的下三路出手,。以至于開庭的時候這些受害人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如果沒有法警及時制止,我相信他們會把這些下三濫的招數(shù)統(tǒng)統(tǒng)還給被告人,。
話說,,搶劫無非就是奔著錢財去的,何必如此骯臟不堪,。
在水泊梁山還是王倫說了算的時候,,人們一提到它便瑟瑟發(fā)抖,。別說過路的販夫走卒,,就連在水泊邊生活了一輩子的阮氏三雄也無計可施,,不敢去梁山泊打魚曬網(wǎng),。土匪怎么會和你講道理呢,?他們只會用魚叉戳你滿身窟窿,告訴你什么叫疼痛和
死亡,。那個時候的出行不像今天,,你可以選擇自駕,、乘坐高鐵,,如果你為了省去堵車的麻煩,,還可以買架私人飛機,,像只麻雀一樣自由地飛翔。
由于魯迅同志說過很多話,,我不確定接下來這句話是不是他說的,,權(quán)當(dāng)是吧?!笆澜缟媳緵]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這句話放在陸地上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八百里水泊你給我架一座橋試試,?港珠澳這樣的跨海大橋也是我們幾代人知識和經(jīng)驗積累的成果,,至于有沒有借鑒趙州橋的經(jīng)驗,不得而知,。
那個時代的你,,滴滴一下,,就能出行,?做夢!想要穿越一個八百里的東平湖,,你只能選擇坐船,。
可不可以不坐船,可不可以繞道而行,?
當(dāng)然可以,,即便你水性很好,船到湖心,,八百里水泊,,你游回去也得四百里。現(xiàn)在跑個馬拉松幾十公里你就已經(jīng)站不起來了,,不借助任何漂浮物,,你能活著游回來?即便你能游回來,,還要繼續(xù)繞道而行,,再多走幾百公里,那種感覺一定是酸爽的,。
所以說,,船到湖心是最令人恐懼的一件事。船夫們都擅長水性,,他們可以把船掀翻,,也可以在湖中心把你扔下水,這個時候劫你一點錢財,,你說交還是不交,?你不敢反抗、不能反抗,,只能束手就擒,,撿一條命回來就已經(jīng)是運氣爆棚了,哪還有心思去折騰,。
二
今天我要說的是搶劫,,啰嗦了半天終于回到了正題。
不管你是攻擊人家下三路,還是船到湖心謀財害命,,都是搶劫的表現(xiàn)方式,。那搶劫罪中最重要的入罪因素是什么?如何在搶劫案中實現(xiàn)有效辯護,?這是一個法律人應(yīng)該考慮的問題,,這才叫務(wù)正業(yè)。
我在學(xué)習(xí)刑法分則財產(chǎn)型犯罪的時候,,喜歡對每一個罪名用一句話進行概括,,這個學(xué)習(xí)方法屢試不爽,。
詐騙罪,,行為人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實施欺騙,、隱瞞行為,,讓人陷入錯誤認(rèn)識進而交付財物;
盜竊罪,,行為人以非法占有為目的,,變占有為所有;
搶劫罪,,行為人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實施暴力、脅迫導(dǎo)致他人不敢反抗,、不能反抗,、不知反抗,進而取得財物,。這幾類犯罪中都具備一個前提——以非法占有為目的,。
細(xì)心的朋友可能會問,詐騙罪和盜竊罪有數(shù)額的限制,,例如詐騙三千元構(gòu)成犯罪,,搶劫一元錢構(gòu)成犯罪嗎?朋友,,搶劫無論數(shù)額大小,,哪怕是一毛錢,只要你的行為符合搶劫罪的基本犯罪構(gòu)成就可以入罪了,。
上面我們說到了幾個問題,,其實律師辯護是離不開行為事實的,這畢竟是演繹推理中的小前提,,換句話說,,沒有“犯罪”哪來的辯護?
什么是搶劫罪的犯罪構(gòu)成呢?這樣的問題可以說已經(jīng)爛大街了,,開庭辯護的時候誰要是逮住四要件,、三階層長篇大論沒完沒了,會被人笑掉大牙的,。我們可以在內(nèi)心里演練無數(shù)次,,但是開庭的時候還是要有針對性。一些不可否認(rèn)的事實我們沒必要緊抓不放,,關(guān)鍵是如何達(dá)到我們的辯護目的,,讓被告人得到與其行為相適應(yīng)的懲罰,也就是所謂的罪責(zé)刑相適應(yīng)的問題,。
三
搶劫罪辯護過程中需要注意的幾個問題:
1,、行為發(fā)生時被告人的主觀動機是什么?
我們必須要承認(rèn),,有些被告人為了達(dá)到不被追究刑事責(zé)任的目的會無所不用其極,,什么樣的詭辯言論都可能會出現(xiàn)。
盡管一個人的內(nèi)心是無法探究清楚的,,但完全可以通過一個人的客觀行為進行主觀推定,。
例如,你一邊把刀架在別人脖子上,,一邊掏人家口袋里的錢,,你解釋說這是助人為樂?簡直就是開玩笑,。如果被告人出這樣的洋相,,我們辯護人是要堅決杜絕的,丟不起那人,。
2,、 作案過程中實施了什么具體的暴力行為?
關(guān)于行為,,我們一定要分清兩個方面的問題,。要求必須實施的是暴力、脅迫等,,暴力,、脅迫所指向的是受害人。
例如一個“搶劫犯”跑到受害人面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抬起頭、伸出手摸你口袋里的東西,,這能叫搶劫嗎,?我們完全可以把他一腳踢開,。如果他繼續(xù)跪地不起,還要摸你,,我們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如果他跪著追你,能追上嗎,?
再比如,,一個“搶劫犯”跑到你面前,大喊一聲“你不給我錢,,我就死給你看”,,聽到這樣的“恐怖”言論,恐怕只有電影中的周星馳才會做出驚恐萬分的動作來吧,。
我就不給你錢,,你死呀,關(guān)我什么事,。
也就是說,,從一個搶劫犯所實施的搶劫行為本身來看,,一定是性質(zhì)惡劣的,,就比如攻擊人家的下三路、拿刀追砍,。同時,,還要求暴力和脅迫的對象是他人,而不是搶劫犯自己,。
3,、受害人是否達(dá)到了不能反抗、不敢反抗,、不知反抗的程度,?
這是關(guān)系到搶劫罪既遂和未遂的關(guān)鍵要素。
例如你是一個美國MMA運動員,,鮮有對手,。此時,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伙子來到你面前對你說:“不給我錢,,我砍死你,。”MMA選手說,,“你來呀,!”結(jié)果可想而知,小伙子肯定是倒地不起,,但這并沒有影響他構(gòu)成犯罪,,只不過是未遂而已。
如果變換成另外一個場景,你作為一個沒有游泳經(jīng)驗的美國MMA選手來中國參加比賽,,路過水泊梁山的時候需要乘船,。船到湖心時,船夫?qū)δ阏f“給我錢,,不然我就淹死你”,。縱使你綜合格斗練得爐火純青,,在湖心也難以施展,,就像黑旋風(fēng)在浪里白條的船上根本站不穩(wěn)腳跟是一樣的道理。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不知反抗”,,這個相對簡單一些,。十字坡的孫二娘就是典型代表,這母夜叉干的就是給人下蒙汗藥,、殺人越貨的勾當(dāng),。此時,即便你有千鈞之力也無法反抗,、不能反抗,,甚至你都沒有反抗的意識就被稀里糊涂下鍋了。
說到這里,,我們就明白了想要完整地實施搶劫行為最重要的還是要導(dǎo)致受害人不能反抗,、不敢反抗、不知反抗,,這才能凸顯出搶劫行為的險惡之處,,大家也就明白了為什么搶劫一毛錢也是犯罪的道理了。
此時,,我不由地想起了明末清初文學(xué)家張岱的一篇文章《湖心亭看雪》,,“崇禎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擁毳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br>
讀罷肅然起敬,文人的膽子是真大呀,,在這樣的險惡之地竟能有如此雅興,,實在令人佩服,。